文 | 陈楠楠

编辑 | 赵普通

1945年，杰瑞给睡梦中的汤姆留下了一封简短的道别信：“汤姆，这种生活让我情绪低落，我要去寻找光明大道。”随后，杰瑞离开了小屋，独自去往向往已久的繁华都市。

时隔76年，在刚刚上映的真人版动画电影《猫和老鼠》中，同样的场景在大银幕上演。这次，杰瑞不再是独身一人，它的欢喜冤家汤姆也来到了纽约。

诞生于1939年，有着81岁高龄的《猫和老鼠》，自1991年在央视播出以后，就深受观众欢迎。30年过去，它依然是极少数能跨越代沟，承载80、90、00三代人集体童年记忆的动画作品。

在元宵节这个团圆意味浓重的节日里，由华纳兄弟出品，蒂姆·斯托瑞执导的真人版《猫和老鼠》，吸引了一批观众到影院重温童年。

早在上映之前，真人版《猫和老鼠》就因原作IP吸引了大量关注。灯塔数据显示，上映前连续六天，《猫和老鼠》相关宣传视频占据抖音爆款榜首，累计点赞量超97万。

但这部电影似乎没有达到《猫和老鼠》粉丝的期望。截至毒眸（微信ID：DomoreDumou）发稿日，《猫和老鼠》在豆瓣仅有5.7分。部分观众失望地评价：童年回忆喂了狗。

这部剧情、画风简单又无语音对白的动画作品，靠什么占据了几代人的童年？几十年后，当创作者拥有了更新的技术，为什么又失去了观众的认可？

为什么人人都爱《猫和老鼠》

距离上次《猫和老鼠》出圈，还不到2个月。

B站2020跨年晚会上，民乐演奏家吴彤和百人乐团共同演绎了一段混搭、鬼畜版的《猫和老鼠》。这段表演，被网友评为“最符合B站气质”。

人们在重温《猫和老鼠》的同时，也会赋予它们当下年轻人的喜怒哀乐。在微博上，汤姆和杰瑞被制成有关工作、学业、爱情等多个方面的表情包。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5月由网易出品的手游《猫和老鼠》上线仅7个月用户数就突破一亿。

这部诞生于1940年的早古作品，主角无配音对白，依靠动作和背景配乐制造笑料。这样独特的叙事风格，使《猫和老鼠》能够突破国家、文化差异。而汤姆和杰瑞相爱相杀的友情主题，也使它突破了年龄局限。

除此以外，弱化故事情节，笑点分散的叙事方式，使《猫和老鼠》的故事节奏更加紧凑。在《飞翔猫》中，汤姆为了吃掉笼中的小鸟，展开了一系列的抓捕行动，杰瑞则在营救小鸟过程中把汤姆恶整成多个形状：分段猫、漏水猫、劈叉猫、飞翔猫等等，让追逐过程充满了荒诞、夸张和富有想象力的笑料。

《飞翔猫》

穿插其中的背景音乐，也让汤姆和杰瑞的故事更加灵动。这些音乐大都是古典音乐名曲，包括《蓝色狂想曲》《蝙蝠序曲》《卡门》等等。在知乎有关《猫和老鼠》配乐的相关回答中，不少网友表示《猫和老鼠》是自己的“古典音乐启蒙”。钢琴家郎朗也曾提到自己因为《猫和老鼠》而爱上钢琴的经历。

而这些配乐的作用并非简单的烘托气氛，更多的是以音乐补充画面以外的剧情，并填补汤姆和杰瑞之间的对白。《猫和老鼠》音乐总监斯科特·布拉德利也曾提到：“动画音乐的未来，应该是故事和音乐同样重要，且相互依赖支撑。”

在《猫和老鼠》中，汤姆不止一次抓住杰瑞，却从未真正想要吃掉它。有网友统计，旧版《猫和老鼠》161集中，汤姆胜出的集数不到10集。杰瑞似乎也没有把汤姆当作敌人。在《老鼠在曼哈顿》中，杰瑞着迷于曼哈顿的繁华，但也在城市忍受着孤独与欺凌，最后它选择回到汤姆所在的小屋，把之前的道别信撕毁后大口亲吻了汤姆。

《老鼠在曼哈顿》

在孩童眼里，《猫和老鼠》更多的是整蛊和友情，但在历经生活磨难的成年人眼中，却有更深层的内涵。

这部诞生于二战期间、经历美苏冷战等重要历史阶段的作品，从诞生之日起，就充满了对社会现实的某种隐喻与反讽。

《小孤儿》（1948年）中 ，杰瑞和它收留的孤儿老鼠小尼皮一起将汤姆打败后，三人坐在餐桌前准备庆祝感恩节，但小尼皮却把美食全部独吞。故事影射了美国对印地安人的种族屠杀历史，而感恩节最初设立，是为了感谢印第安人对美国早先移民的帮助。

在计算机、网络尚未普及的上个世纪，由于技术、资金等诸多原因，使得这部动画作品的生产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汤姆杰瑞的81年漂流史

《猫和老鼠》中汤姆和杰瑞的形象并非完全一致，外形调整的背后，是汤姆和杰瑞的几经易手。

汤姆杰瑞外形进化史

1939年，在米高梅电影公司动画部任职的威廉·汉纳和约瑟夫·巴伯拉，创作了一部以猫和老鼠为主角的动画电影，并在1940年2月播出了首集《甜蜜的家》。片中的猫叫贾斯珀，老鼠叫金克斯。但米高梅老板不喜欢这两个名字，最后通过读者投票竞选的方式，改为汤姆和杰瑞。

汤姆和杰瑞真正诞生时，距离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面世还有6年。此时，一秒24帧的动画，需要动画师一张一张手工绘制。而动画制作过程中的绘制、上色、摄影每一个步骤，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猫的协奏曲》中不到8分钟的剧情，花费了整个团队180个人，18个月的时间。

《猫的协奏曲》

高难度的绘制过程，并没有降低两位主创对动画的高质量要求。他们为汤姆和杰瑞设计了一系列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这些表情都由真人一次次模仿后作画。而动画中大到建筑，小到食物都被精细地描绘出来。

在1941年至1953年间，《猫和老鼠》连续提名12届奥斯卡金像奖、并7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

1957年，米高梅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解散了动画部。汉纳和巴伯拉也因此离开了米高梅，创立了自己的动画制作公司。

威廉・汉纳（图左）和约瑟・巴贝拉（图右）. 图片来源：Norman Rockwell 博物馆

1960年之后，米高梅重新启用公司的动画部，指派吉恩·戴奇作为《猫和老鼠》新制片人。戴奇对早期画风进行了颠覆性改变，暴力、硬核科幻元素的增加以及诡异、阴郁的画风，让当时很多人无法接受，在第13集制作完成之后，米高梅和戴奇结束了合约。

1963年，查克·琼斯代替戴奇成为《猫和老鼠》第三任制作人。查克·琼斯为该系列制作了34部。但四年后，米高梅还是关闭了动画部，《猫和老鼠》第二次停产。

20世纪七十年代，在动画制作积累了不少经验的汉纳和巴伯拉，决定重新制作《猫和老鼠》系列。

时隔18年，汤姆和杰瑞再次回到猫和老鼠之父手中。1975年，他们开始为《星期六晨间卡通》电视台制作《猫和老鼠》，乘着彩色电视普及的东风，在美国风靡一时。

而他们创立的汉纳巴伯拉动画经历多次并购以后，最终于1996年归于华纳兄弟旗下，《猫和老鼠》也成为华纳兄弟公司的IP。

华纳兄弟接手以后，出品了包括剧场版、大电影版在内的多个系列。2006年，华纳兄弟出品了汤姆和杰瑞有配音对白的《猫和老鼠传奇》，但并没有受到观众欢迎。

2014年，华纳兄弟开始连载《新猫和老鼠》，在这版中故事背景被简化、汤姆和杰瑞的外形也不再有线条勾勒，缺乏质感的“纸片”形象，令观众更加难以接受。

《新猫和老鼠》

吸取过往创作经验，在真人版《猫和老鼠》中，华纳兄弟将汤姆和杰瑞还原为观众熟悉的原版2D造型，也不再有语音对白。

导演蒂姆·斯托瑞曾在幕后特辑中表示，《猫和老鼠》是他最喜欢的动画之一，动画角色必须是2D的，“这是向曾经风格致敬的最好方式。”可惜对于这次致敬，观众似乎并不买账。

真人版《猫和老鼠》，毁童年了吗？

汤姆和杰瑞来到来到真实人类世界并非首次，早在1945年，米高梅出片的电影《起锚》中，汤姆和杰瑞就曾和男主吉恩·凯利共舞。

《起锚》

而打破次元壁、将动画与真人表演相结合的创作方式，在20世界80、90年代就曾出现，如1988年米高梅出品的电影《谁陷害了兔子罗杰》。

华纳兄弟也曾出品了一部将篮球明星乔丹与华纳旗下动画形象兔八哥放在一起的《空中大灌篮》，时隔近30年，华纳兄弟把这种跨次元的电影制作形式再次呈现在大银幕上。

而为了打通二次元世界和真实世界，真人版《猫和老鼠》也做出了种种尝试，包括让真人演员学习默片喜剧表演风格、真人模拟动物再采用计算机合成等等。

虽然在技术上进行突破创新，演员也下足了功夫，但这部《猫和老鼠》依然与豆瓣10万多人评分9.8的汉纳巴伯拉版《猫和老鼠》有着不小的差距。

而最近几年，将经典动画改编为3D动画、或者3D与真人相结合的电影形成了一股创作热潮，如迪士尼出品的《小飞象》《狮子王》《花木兰》等，但这些改编作品均无法与原作口碑比肩。

围绕在这些作品上的争议主要有两点：对经典动画角色及风格的还原不尽如人意；对原作故事的改编缺乏创新。这些争议真人版《猫和老鼠》中也都存在。

早在上映之前，不少观众就曾对汤姆来到真人世界产生质疑，而全片中所有动物角色都以2D动画形象呈现，也与片中真实的人类世界产生了巨大割裂。

此外，影片中汤姆和杰瑞过少的戏份，让专程为看这对“猫鼠CP”而进影院观众直呼上当。在真人版《猫和老鼠》的豆瓣评论下方，热度第一的评论是“Tom and Jerry含量20%”。

种种质疑，使这部作品背上了“情怀圈钱”的恶评，而在春节档以后的市场冷淡期，根据灯塔数据，上映两天，累计票房就突破5900万的真人版《猫和老鼠》，也证明了不少观众愿意为情怀买单。

在毒眸看来，以“情怀”作为电影卖点，并不是真人版《猫和老鼠》以及其他经典改编作品最大的问题。在电影制作技术不断进步的当下，利用先进技术再度演绎经典故事，对更新电影创作方法也有一定借鉴意义。

重要的并不是“汤姆和杰瑞该不该来到真实世界”，而在于“它们在真实世界经历着什么。”

在《忧郁的猫》中，汤姆目睹自己费心追求的母猫坐上豪车后崩溃，它选择卧轨自杀。而有着同样经历的杰瑞，和汤姆一起站在了火车呼啸而来的铁轨上。这是1957年汉纳和巴伯拉离开米高梅前，为《猫和老鼠》制作的最后一集。

64年过去了，没人希望汤姆和杰瑞会迎来这样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