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肖潇 北京报道

当地时间3月4日，欧盟委员会在一份声明中宣布，苹果公司涉嫌滥用音乐流媒体市场的主导地位，构成不公平交易。欧盟委员会表示，将开出逾18亿欧元（约140亿元人民币）的反垄断罚款对苹果加以“震慑”。

此次处罚重点是苹果公司的“反引导条款”。“反引导条款”指的是苹果公司阻止音乐流媒体告知消费者，在苹果应用商店之外的优惠信息、产品价格、购买方式。

对于欧盟委员会的处罚决定，苹果发布声明称，欧盟委员会没有发现可靠的证据证明消费者受到了伤害，因此公司将提起上诉。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处罚发布于欧盟反垄断法规《数字市场法》的生效前夕，罚款总额约占苹果公司全球营业额的0.5%。

两天后（当地时间3月6日）欧盟《数字市场法》将正式对苹果生效。该法规的监管范围更广，处罚上限可达全球营业额的10%。此前苹果的调整动作和“公然挑衅”态度已经引起了诸多不满，《数字市场法》对科技巨头市场地位的影响有待关注。

从扭曲市场竞争，到剥削消费者

本次苹果被罚，起源于欧洲流媒体巨头Spotify在2019年提出的投诉。 

该投诉称，苹果应用商店对开发者抽取约30%的“苹果税”，迫使开发者提高订阅服务的价格，并且阻止开发商与苹果用户分享有关订阅价格的信息。Spotify指出，苹果拥有自己的音乐流媒体Apple Music，既是玩家又是裁判，因此会让其他音乐流媒体处于不利地位。

2020年6月，欧盟委员会启动反垄断调查程序，当时的主要担心是扭曲市场竞争。

2021年4月，欧盟委员会正式提交了一份反对说明，初步认为苹果应用商店通过迫使竞争对手提高成本，来扭曲音乐流媒体市场的竞争。

2023年2月，反对说明修改，调查范围缩小——反垄断的矛头不再指向“苹果税”伤害开发商，而是苹果商店阻止消费者了解其他付费方式。例如，Spotify 被禁止在苹果商店或者APP内部通知用户，在Spotify官网能以便宜 3 美元的价格开通会员。欧盟认为这种行为构成不公平交易，损害了消费者的权益。

“一些消费者可能支付了更多费用，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在苹果商店之外订阅，可以支付更少的费用。还有其他消费者可能根本无法订阅他们喜欢的音乐流媒体，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欧盟委员会的竞争主管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

在本次处罚声明中，欧盟强调苹果向消费者隐瞒有关价格和服务功能的关键信息，剥夺了消费者的自由选择。这一行为持续了近十年，还可能导致许多苹果用户为音乐流媒体订阅支付了明显更高的价格，因为苹果向开发者征收高额佣金，并以更高的订阅价格形式转嫁给消费者。 

根据上个月的外媒报道，苹果因音乐流媒体业务可能面临 5 亿欧元的反垄断处罚。当时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邓志松曾告诉21记者，“欧盟的反垄断监管历来以严格著称，如果对苹果开出5亿欧元罚单，将再次展现欧盟对于大型科技企业反竞争行为的零容忍态度。”

而最终落地的罚款远远超过预期。欧盟对苹果最终加以超过18亿欧元的罚款，从3月4日起，禁止苹果对音乐流媒体施行“反引导条款”。欧盟解释这是“对消费者非货币性伤害的处罚”“具有威慑作用”。

以竞争名义保护本土企业？

对于欧盟委员会的处罚决定，苹果回以长文声明：委员会未能发现任何消费者受到伤害的可靠证据，并且忽视了市场蓬勃发展、竞争激烈且快速增长的现实。

苹果将火力集中于Spotify，指出Spotify的欧洲市场份额达到56%。“苹果服务帮助Spotify构建、更新应用程序，并与全球 160 个国家的苹果用户分享他们的应用程序”“成功主要归功于苹果商店”，但Spotify没有为此向苹果支付任何费用。

苹果还称，从2015年来Spotify与欧盟委员会会面至少65次，十年来反复修改指控范围、一直缺乏可靠证据。因此苹果认为这是“以竞争的名义巩固了一家成功的欧洲公司的主导地位”，暗示欧盟委员会在保护本土企业。Spotify对此没有回应。

前述欧盟委员会竞争主管对此表示，对苹果商店的干预本质上与 Spotify 无关，她再次强调苹果行为的问题核心是剥削消费者。并且她认为，对于那些小型音乐流媒体提供商（例如 Deezer、SoundCloud 等），现在也可以参与价格竞争，因为用户可以通过苹果商店找到它们，并且能充分得知订阅价格。

在对苹果公司的反垄断调查中，监管重心转向保护消费者权益，是否标志着欧盟反垄断政策有所转变？在前述发布会上，相关主管认为欧盟监管者“有义务不断发展对法律基础的理解”，并保证相关性。换言之，她认为在新兴的数字市场中，剥削性行为与反垄断执法高度相关。 

Spotify在回应中同样支持欧盟委员会的做法：“欧盟委员会将消费者放在第一位。这是自由市场的基本概念——顾客应该知道他们有什么选择，并且应该由顾客而不是苹果来决定购买什么、在哪里、何时以及如何购买。” 

《数字市场法》有何震慑力？

根据欧盟声明，本次处罚依据的条款是《欧洲联盟运作条约》、《欧洲经济区协定》中的禁止滥用支配地位。另一部备受关注的反垄断法律《数字市场法》将在3月6日对苹果正式生效。

《数字市场法》是全球首个专门针对平台科技巨头的反垄断法案，其将苹果等六家公司列为“守门人”，为他们规定了一系列更加细化和严格的义务——包括数据信息保护义务、广告信息披露义务、举报信息处理义务、消费者权益保护义务等。如果违反规定，科技巨头可能面临最高全球总营业额10%的罚款

南开大学竞争法中心主任陈兵教授此前指出，欧盟反垄断法也可以对一些数字经济领域头部企业的不公平交易行为进行规制，但这些规制是事后的。《数字市场法》对“守门人”进行事前监管，能够与欧盟反垄断法的事后监管形成互补。

为了适应《数字市场法》，科技巨头已经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让步”。比如苹果今年首次开放第三方应用商店，让欧洲用户能够绕过苹果商店，在第三方应用商店或网页安装 App。不过这些App 将被收取“核心技术费”，对于超过百万次下载的App，每年每安装一次就要支付0.5欧元。

3月1日，Spotify 和 Epic Games 在内的 34 个开发商联盟再次发起投诉，认为苹果的开放方式仍然在维持甚至放大市场主导地位， 因为几乎没有平台能承担得起苹果高昂的核心技术费。他们敦促欧盟委员会“对苹果采取迅速、及时和果断的行动，以保护开发者并让消费者受益，并在《数字市场法》适用时立即采取行动”。 

Spotify在声明中表示，希望接下来能明确、彻底地解决苹果长期存在的不公平行为。而34个开发商的联盟投诉信中写道，欧盟对该投诉的回应将成为“《数字市场法》能否为欧洲公民和经济带来好处的试金石。”苹果上诉的结果以及其他科技巨头的调整将受到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