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陈植 上海报道

硅谷银行遭挤兑破产所引发的美国地区银行存款流失潮悄然退去。

3月31日当周，美国联邦住房贷款银行（FHLB）发债募资规模仅有370亿美元，远远低于两周前硅谷银行遭挤兑破产时期的3040亿美元峰值。

鉴于FHLB是美国地区银行的重要贷款方，其发债募资额骤降似乎预示着地区银行资金需求明显降温，折射出越来越多民众不再从地区银行恐慌性提取存款。

“考虑到3月底美联储贴现窗口借款额与银行定期融资计划（BTFP）放款额双双下降，目前地方银行挤兑风波已明显降温。”一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究其原因，一是美联储等金融监管部门向地区银行注入大量资金，令民众感到取款不再困难，恐慌性挤兑情绪明显降温；二是地区银行也留存大量资金应对潜在的挤兑风波。

尤其在美联储向众多地区银行派驻人员了解后者资产端风险（用存款投资美国国债与封闭期MBS资产的盈亏状况）后，这些地区银行都宁可压缩贷款投放，也要留存更多资金以满足民众提款需求。

安联首席经济顾问埃里安（Mohamed El-Erian）表示，经历约一个月动荡后，目前美国银行业挤兑风险已暂时得到缓解。

“但这不意味着挤兑风波彻底宣告结束，很多美国民众仍在担忧地区银行的封闭期MBS投资组合会因美联储持续加息而遭遇更大幅度的浮亏，不排除未来个别地区银行突然爆出资产端巨亏问题，引发新的挤兑风险。”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直言。

此外，记者多方了解到，目前令美国金融监管部门更伤脑筋的，是如何让民众将资金从货币市场基金转回银行存款。

由于当前货币市场基金年化收益率达到5%（高于部分银行存款利率），且货币基金能随时提取（较银行存款更安全），越来越多美国民众将资金从银行取回，投向货币市场基金。这无形间造成银行存款仍在“缓慢”流失。

知名经济学家鲁比尼（Nouriel Roubini）指出，当前美国地区银行的存款基础仍然相对薄弱，存在大量未纳入FDIC存款保险的存款。且民众意识到，当银行存款利率接近零时，他们可以从货币市场基金赚取约5%的收益，这导致美国地区银行的挤兑隐患依然存在。

FHLB募资压力缓解背后

作为美国政府背书的地区银行重要贷款方，FHLB一直被视为倒数第二位的“最后贷款人”，地位之重要仅次于美联储。

每当美国地区银行出现资金短缺时，他们首先会想到向FHLB借款。

在3月中旬硅谷银行遭挤兑破产引发地区银行存款大幅流失期间，FHLB仅在3月17日当周发行创纪录的3040亿美元债券募资，用于向地区银行提供紧急资金支持。

“事实上，FHLB单周发债借款规模高低，也是华尔街投资机构评估地区银行能否度过挤兑风波的一大关键指标。”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透露，另两个关键指标分别是美联储贴现窗口借款额与银行定期融资计划（BTFP）放款额。

但是，美联储贴现窗口借款主要由大型银行先拿到资金，再注入地区银行，导致整个资金操作流程相对偏慢，无法及时反映地区银行资金紧张状况；而银行定期融资计划（BTFP）需要地区银行拿出足够的美国国债资产抵押才能获取资金，导致其资金投放规模受限，未必能满足地区银行资金需求。因此，华尔街投资机构仍将FHLB单周发债借款规模视为评估地区银行挤兑风险高低的最重要风向标。

数据显示，3月17日当周，美联储通过贴现窗口投放的借款额为1528.5亿美元，通过银行定期融资释放119亿美元资金，两者合计金额都不如当周FHLB的3040亿美元发债筹资额。

记者注意到，在度过3月17日当周发债募资峰值3040亿美元后，FHLB募资需求开始回落，此后两周其发债额分别仅有723亿美元与374亿美元，逐步恢复到硅谷银行风波前的状况。这表明美国地区银行现有资金能够应对民众提款需求，无需再向FHLB申请紧急资金支持，预示着地区银行挤兑风波明显降温。

一位美国地区银行人士告诉记者，目前美国民众的恐慌性提款情绪已明显下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在3月中旬硅谷银行、Signature银行、加密货币银行Silvergate倒闭后，近期没有新的地方银行出现破产状况，令民众情绪趋于平稳。

但是，尽管FHLB在协助地区银行度过挤兑风波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但它也因此面临更大的改革声音。究其原因，FHLB拥有一项特权，即当地区银行破产倒闭时，他们可以将任何贷款损失转移到FDIC存款保险基金，由后者买单。此举导致地区银行更愿向FHLB借款，因为这可以帮他们“摆脱”挤兑风波所带来的资金损失风险。

存款“搬家”趋势依旧

尽管美国地区银行存款流失潮明显降温，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民众存款大搬家随之结束。

据美国投资公司协会的数据，截至3月29日当周，约660亿美元资金流入美国货币市场基金，令货币市场基金总资产规模达到创纪录的5.2万亿美元。

截至3月29日的过去三周期间，受硅谷银行遭挤兑破产风波影响，美国货币市场基金累计获得约3040亿美元的资金净流入。

这背后，是越来越多美国民众将资金从银行取出，转而投向货币市场基金。

“在民众看来，货币市场基金相比银行存款有两大好处，一是前者收益率达到约5%，超过很多银行的存款利率；二是货币市场基金资金每天随时存取，较银行存款（尤其是将资金存在地区银行）更加安全。”前述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分析说。随着越来越多民众意识到货币市场基金的好处，他们正继续源源不断地将资金从银行搬向货币市场基金。

记者多方了解到，4月以来，美国货币市场基金仍保持资金净流入，只是其资金流入速度低于硅谷银行倒闭风波时期。但这造成美国银行业存款仍在“缓慢”流失。

这背后，是不少美国民众仍担心地区银行持有的巨额封闭期MBS投资组合与美债资产估值会因美联储持续加息而进一步下跌，若个别地区银行被爆出上述资产巨亏风险，新一轮挤兑风波将随时卷土重来。面对这种未知风险，这些民众认为将资金提前从银行转往货币市场基金更加“保险”。

在埃里安看来，尽管美国地区银行挤兑风波暂时缓解，但未来美国银行系统将变得更加谨慎，可能导致信贷大幅收缩，从而进一步加剧美国经济衰退风险。

“由于美国地区银行是家庭抵押贷款、中小企业和商业房地产的重要贷款机构，当他们收紧贷款投放导致信贷紧缩时，美国出现经济衰退与硬着陆的可能性较以往高出不少。”鲁比尼表示。目前最糟糕的局面就在眼前——一面是美联储等央行面对通胀压力不得不继续加息，另一面是他们又需要适度放宽货币政策确保经济增长与金融市场稳定，但当美联储等央行因高于目标值的通胀压力而不得不选择继续加息时，经济硬着陆将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