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毕华章 西安报道

《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上，陕西国企“一哥”陕煤集团，连续九年入围，并首次迈进前200位。

这家陕西省属国有特大型能源化工企业，以营业收入758亿美元（5102亿元）位列第169位，较上年大幅跃升，迈进“1字头”，实现了历史性突破。

势头正劲的陕煤集团，所创造的利润占据陕西省属国资国企半数以上，成为毫无疑问的创收“大户”及“利润王”。它也已经成为市场上一大活跃主体，无论是在能源行业、国资国企系统，抑或资本市场。

关心陕煤集团发展的人士时常思考一点：何以陕煤？

陕煤集团给出答案中，改革创新、产业布局等因素，自然是重点。而如果拉长时间线，其中诸多关键之举值得品味。

十年来，陕煤从断臂求生走出困境，并且后来居上，反超“第四桶油”延长石油集团，逆袭坐上陕西国企头把交椅；在资本市场投资隆基绿能收获百亿浮盈，还在能源行业不断进位。一系列动作背后，具体情形如何？

这个夏天，陕煤集团十年首次换帅，前任舵手杨照乾退休，新帅张文琪接棒，新老交替之后，陕煤下一步怎么走？又将面临怎样的机遇与挑战？

前任舵手杨照乾的陕煤之旅

陕煤集团前任董事长杨照乾的人生履历中，在陕煤系统工作超过40年。

这位老陕煤人早期从事的工作，是在陕煤韩城矿务局旗下的一处煤矿当会计。那是1981年，他18岁。

此后十多年，杨照乾在财务岗上一路走来，升任韩城矿务局副局长。至2000年，入行二十年的他，积累了由基层业务单位踏进陕煤集团序列的资历，并经由陕西省煤炭运销集团副总一职，成为陕煤集团副总。

多年扎实的财务功底，对杨照乾日后在陕煤集团大展身手，毫无疑问有所助益。从2004年以来，陕煤集团的改革发展历程中，陆续进行了投资新建、收购兼并、资产划转、内部重组等多种运作方式。这些动作，杨照乾并不陌生。

后一个20年时间里，杨照乾在陕煤的舞台上走出了个人的关键几步，也带领陕煤集团实现了关键的几次转型与跃升。

从2008年出任总经理以来，他赶上了煤炭行业的这轮黄金发展时期，直至结束。此后，2014年初夏，杨照乾由陕煤集团总经理升任董事长，开始新一段陕煤之旅。

但是，那显然不是一个乐观的时点。

彼时，煤炭黄金十年已然结束，煤价下行的阵痛尚未结束，全行业此起彼伏地忙于关停煤矿、安置职工、谋求转型，压力层层涌来。

那段时间的陕煤上下，弥漫着一层无形的压力。

从2014年10月开始，陕煤将煤质差、地质灾害严重、亏损大的8处矿井进行停产关闭，缓建4个煤矿项目。2015年，煤炭行业几乎全行业陷入亏损状态。

尤其2016年，陕煤曾提出，通过关闭和缓建煤矿，将在3-5年内去产能约3000万吨。最终，2016年年关闭18座矿井，分流安置5万名职工。

压力，无疑是沉甸甸的。

壮士断腕，是那几年陕煤人提到最多的词汇之一。问题是，断腕之后怎么办？真正走出危机靠什么？

产能，是核心答案。

陕煤集团的主要动作之一，正是在于玩转了产能的“退与进”。

具体看，在淘汰落后产能的同时，陕煤集团利用“存去挂钩”的产能置换政策，以“旧”换“新”，以市场化购置指标，新增产能近6000万吨。在果断“退”的同时，适时有序地“进”，优质煤炭产能占比在95%以上。

彼时，陕煤集团新核准煤矿项目数量和建设规模位于全国第一。

这也这也意味着，陕煤集团度过了近年来最为艰难的一段岁月。2017年起，陕煤集团业绩扭转，增速明显提升。

杨照乾后来曾说：“现在回过头来看，陕煤集团煤炭去产能先人一步，行动果断，在煤炭行业最低谷时，以最小的阻力和代价完成了关闭落后产能任务，甩掉了包袱，随着‘十三五’以来煤炭市场回暖，集团可以轻装前进。”

两大省企巨头的“角力”与共赢

一退一进的局面转换，已经为陕煤集团在陕西国资国企系统赢得不少赞誉。但当时很少有人意料到，陕煤集团此后的发展势头有增无减，获得了更多加分项。

其中一项，关系到陕西国资国企系统的“一哥”——国内唯一拥有石油勘探开采资质的地方油企，“第四桶油”延长石油集团。

很长时间以来，在省属国资国企中的地位，陕煤集团只是处于次席。坐在头把交椅上的，则是延长石油集团。

这位曾经的陕西国企“一哥”，多年来都是绝对主角。事关陕西诸多核心重点资源的领域，诸如银行、保险等金融领域，以及燃气、汽车、铁路等，都有布局。

除此之外，延长石油集团旗下多年前就已有多家本土上市公司。而陕煤集团旗下最早的一家核心上市平台陕西煤业股份有限公司，则是2014年才登陆资本市场，不可同日而语。

仅此一处细节，二者曾经的地位差别，一目了然。

另外，陕西当地此前有一大现象，延长石油集团已有几任高管，升任陕西省发改委等相关省厅部门，而陕煤集团的高管此前再进一步则是转任延长石油集团董事长。这一点，也可窥斑见豹。

当然，与此对应的是，作为省属国资“一哥”，延长石油集团所承担的社会责任也当仁不让，在诸如安居工程、异地搬迁、公共建设等方方面面，发挥出了省属国企的带头作用。

如果按照多年来的惯性展望，陕西两大头部国资国企的序列或格局，或许没有太多悬念。

然而，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当煤炭行业遭遇大变局之际，油气行业也处于低谷。

2015年国际油价大幅下跌，“四桶油”业绩均遭滑坡，其中延长石油无疑最为“惨烈”，其官网坦言，当年为“自199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为严峻的一年”。

这一年，延长石油集团在“最严峻的挑战”下，遭遇了十年来(2006-2015)的首次亏损，亦成为“四桶油”中最先告亏的油企。此后，不得不采取关停并转等举措“自救”。

曾经“富得流油”的行业老大，一时间境况窘迫不已。

几番去产能之后，延长石油有了起色。但是，油气行业的整体影响依然持续。

形势比人强。虽然延长石油此后几年依然保持着一哥地位，但是重新振作之后的陕煤集团，势头明显高亢许多。

随着双方业绩剪刀差的日渐缩小，陕煤能否超越延长石油，或者何时超越，成为陕西当地关心国资国企的市场人士心中的一大疑问。

最大的变数出现于2020年。当年公布的业绩榜上，陕煤集团实现反超，登顶陕西企业百强，也在陕西国资国企夺魁，终结了延长石油集团在陕西长期以来的一哥地位，上演了陕西企业界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一幕。

此后，陕煤集团保持着领先优势，将双方的差距越拉越大。

值得注意的是，企业层面，虽然陕煤集团与延长石油集团经过竞争角力出现排序转换，但纵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两家企业实现了增长或快速增长，陕西国资国企总体蛋糕越做越大。毕竟，两家巨头每年为陕西国资贡献的利润，占据半壁江山以上。

这场历时多年的赶超与变迁，何尝不是一种双赢。

改革“趟出”的陕煤产业格局

陕煤集团能够在几年时间一举实现赶超，得益于多方面的改革。如今的陕煤，相较以往有了质的突破。

如今的陕煤集团，已形成“煤炭开采、煤化工、燃煤发电、钢铁冶炼、机械制造、建筑施工、铁路投资、科技、金融、现代服务”等相关多元互补、协调发展的产业格局。

一次会议上，杨照乾阐述了他对陕煤产业发展的理解。“产业是企业兴衰的基础，陕煤要冲顶世界一流，必须从产业基础再造起步，不断向产业高级化迈进，在国家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中，构建自己的一流产业格局。”

他提出的方向包括，产业基础要再造，产业结构更优化，产业数字化要深度转型。

在此基础上，杨照乾提出陕煤集团的经营计划是，力争到2030年实现营业收入1万亿，资产总额1万亿，A股市值1万亿，年利润总额1千亿，企业稳居世界500强前100位，全面跻身世界一流企业。

目前，陕煤集团共有旗下二级全资、控股、参股企业60多个，上市公司5家，员工总数13万余人，资产总额达到7200亿元。

业绩方面，去年陕煤集团实现营收5102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29%；利润603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53.4%。今年上半年，陕煤集团销售收入已达2623亿元，利润203亿元。

值得一提的是，从2015年首次进入《财富》世界500强起，陕煤集团至今已连续9年入榜，排名稳步提升，今年上升至第169位，迈进了“1字头”。

陕煤集团逐步提升的过程中，保持主业快速增长的同时，加大资本运作和财务投资，堪称四两拨千斤之举。尤其是把握行业节奏对隆基绿能的那笔投资，几年下来浮盈一度超过100亿元。

不考虑时间点的情况下粗略对比，即可明晰这笔盈利意味着什么：2022年陕西省属国企全年累计实现利润总额895亿元——相当于超过陕西省属国企利润总额的十分之一。

此类堪称经典的投资项目，以后能否复刻尚且难说，至少在陕西国资历史上，此前未见。

事实上，陕西当地，这几年对陕煤集团的评价无疑又上升了一大截。

而作为在陕煤打拼一生的杨照乾，仅以企业界的视角而言，称其为优秀的国企高管、成功的职业经理人，并不为过。

官方对他也给予了较高的评价。

在今年初夏举行的陕煤集团干部任免大会上，官方的评价是，杨照乾和严广劳（时任总经理）担任集团领导班子正职的近十年里，集团连续8年进入世界500强，2022年攀升至第209位。陕西省委、省政府对他们的工作、取得的成绩是充分肯定的，也是各方面有目共睹的。

那一天，这对搭档正式退休，从此告别了陕煤集团，以及诸多同事。

新帅张文琪的机遇与挑战

接棒杨照乾成为这家能源巨头新帅的，是陕西交通控股集团董事长张文琪。

张文琪也是陕西国资国企界的资深人士，他在陕西建筑核心企业陕建控股集团拥有多年的工作经历，由下属公司一步步升任至陕建控股集团总经理。两年前，张文琪出任新组建的大型交通国企陕西交通控股集团。

大交通历来是基建领域的核心行业，交通业务本就与建筑工程有着天然的紧密联系，称为AB面也无不妥。在建筑行业打拼多年的张文琪，出任陕西交通国企巨头的一把手，并不令人意外。

值得一提的是，张文琪此次执掌新成立的陕交控，可谓临危受命。这是一个为解决原有的十多家交通类企业相关问题而重组的交控集团，彼时面临着不少棘手问题。

上任后，张文琪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譬如实行公司架构和扁平化管理，分流富余人员，清退借调人员，解决冗员超编、人浮于事等问题，推进陕西交控集团的健康发展。

两年时间，陕西交通控股集团业绩步入正轨，实现了快速发展。其中，今年1-6月份实现营业收入、利润总额、投资额分别同比增长39.28%、35.12%和53.89%，资产总额增加到5848亿元。

在此期间，张文琪获得业界的表彰。2022年4月，张文琪被授予陕西省劳动模范荣誉称号，9月，他又荣获“全国优秀企业家”称号。

今年初夏，随着杨照乾的退休，张文琪被任命为陕煤集团的新掌舵人，这家陕西顶级国资国企也正式开启张文琪掌舵的新阶段。

当然，站在新起点上的陕煤集团，也面临着许多新的课题。

就集团自身而言，为实现上述业绩万亿的目标，陕煤集团近年来搭建的多元互补、协调发展格局，应当怎样取得更为明显的效益？

就煤炭行业而言，陕煤集团排名不断前进固然值得欣慰，但远不能止步。

仅对比地方国企，陕煤集团前面，依然有晋能控股集团，世界500强排名第163位，业绩稍有差距；再前面还有山东能源集团，世界500强排名第72位，业绩差距3000多亿元。更何况，还有国家能源集团以及中煤集团等央企的你追我赶。

此外，煤炭行业是受周期左右明显的行业，如何在低谷期抵御或应对周期的影响，也值得深思。

煤炭行业之外，日渐扩张的新能源也正在对传统能源，尤其是对煤炭行业产生着直接竞争。“双碳”趋势下，煤炭能源的长远发展，正在促使人们做出更多思考和应对。

国家能源局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6月底，全国发电总装机达到27.1亿千瓦，其中，水电、风电、光伏、生物质风电等可再生能源装机达到13.22亿千瓦，约占我国总装机的48.8%，历史性超过煤电。

对于传统能源行业来说，任凭谁也无法忽视这历史性的一步。

诸如此类，能源新帅张文琪需要面对的，既有机遇，也有挑战。掌舵这艘能源巨舰之后，他将交出怎样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