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唐唯珂 实习生 李仪 广州报道

近日，海王生物公开披露关于累计诉讼、仲裁情况的公告引发关注，14项诉讼案件有10项是海王生物及控股子公司与公立医疗机构之间的买卖合同纠纷，诉讼金额共计超3亿元，其中最高的一笔金额达7000万元。具体来看，海王生物通过诉讼要求对方支付的绝大部分拖欠款项是“应收账款”。

回款难是医疗行业一大痛点，甚至被认为是一种行业“潜规则”。随着药耗集中带量采购的常态化、制度化实施，针对“回款难”顽疾，从国家到地方层面都在推动结算方式变革。如日前湖南省医保局公开发布通知，明确自2023年10月1日起，在全省范围内实施集中带量采购中选药品和医用耗材货款由医保基金直接结算工作。目前，国内多个省份已公开发文明确收回医院回款权，推行医保直接结算模式。

随着“回款难”问题得到解决，医院回款利益链也将被打破，直接加快药械企业资金回笼，减轻企业成本，有利于集采药品降价落地。

回款难成普遍现象

关于回款，早在2009年国家发布的《进一步规范医疗机构药品集中采购工作的意见》就明确规定：医疗机构必须严格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及时回款，回款时间从货到之日起最长不超过60天。

2015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完善公立医院药品集中采购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医院将药品收支纳入预算管理，严格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支付货款，从交货验收合格到付款不得超过30天”。

但是现实情况却并不乐观。从海王生物披露的营业收入构成比例来看，其超过70%的收入来自医药商业流通，诉讼原告所涉及的子公司也都是海王生物医药流通业务的构成部分。近年来，海王生物的应收账款占总资产比呈上升趋势。Wind数据显示，2023年一季度，其应收账款周转天数为174.11天。应收账款也一直居高不下，2023年一季度为197亿元，所占总资产比例高达40%～50%。

事实上，除了海王生物，还有不少的医药流通企业面临应收账款回笼问题。

此前据报道，湖北省医药行业协会调研表明，公立医疗机构药械回款账期最长达960天，欠款金额最高达8600万元。基层医院情况更加严峻，有些基层医疗机构回款时间甚至长达36个月。

Choice数据显示，32家医药商业公司在2022年年报中披露的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平均为104天，远远高于整个A股医药板块488家上市企业的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平均天数83天。

公立医院拖欠货款问题由来已久，据《2021中国卫生统计年鉴》显示，2020年，我国政府办公立医院共负债17.64千亿元左右。医疗机构出于资金周转等多方面原因延迟付款，势必导致企业资金吃紧，影响经营效率。

2021年，山东省医保局、省卫健委还专门印发《关于欠缴医药企业药款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的通报》，对拖欠货款超1年的89家医疗机构点了名。

在药品、耗材带量采购前，全渠道销售的毛利相对较高，医疗机构的回款周期有所拖延，资金的时间成本也能够通过一些环节解决；而带量采购落地后，药品、耗材采购价格大大降低，流通、渠道利润空间被大幅压缩，及时回款就尤为重要。业内普遍认为，通过带量采购耗材存量市场相继被压缩，企业难以承受长期欠款造成的经济压力，解决购销环节中长期存在的回款问题已成当务之急。

医药产业战略顾问周树表示，在带量采购模式下，多数产品降幅较大，不仅流通环节利润被大幅压缩，同时生产企业也受到影响，及时回款对于企业而言非常重要。

医院拖欠企业货款除了因为企业有求于己敢怒不敢言外，也容易引发腐败。关系好的回款快，已成业内心知肚明的“行规”。企业要排队等回款，想要回款提速的药企就得找关系、想办法，“回款利益链”因而产生，医疗腐败也由此滋生。据公开信息，江苏省响水县人民医院财务科原科长刘某荣，就因回款问题在2015年至2021年期间，收受企业贿赂财物达48万余元。

北京大健康法商团队负责人邓勇律师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要彻底斩断医药购销环节的利益输送链条并非易事，需要监管部门和医疗机构共同努力，加强管理和监督，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多地推行医保直接结算

随着药耗集中带量采购的常态化、制度化实施，医院、企业、医保之间的三角债正在受到国家重视。针对“回款难”的顽疾，从国家到地方层面都在推动结算方式变革。

早在2020年，国务院出台的《关于深化医疗保障制度改革的意见》中就已明确提出，要“推进医保基金与医药企业直接结算”。2021年出台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动药品集中带量采购工作常态化制度化开展的意见》明确表示，在落实医疗机构采购结算主体责任的前提下，探索通过在省级药品集中采购机构设立药品电子结算中心等方式，推进医保基金与医药企业直接结算。

今年8月4日，湖南省医保局在官方网站公开了《关于实施医保基金直接结算集中带量采购中选产品医药货款的通知》，明确自2023年10月1日起，在全省范围内实施集中带量采购中选药品和医用耗材货款由医保基金直接结算工作。

目前，国内多地已陆续开始试水，在回款过程中“绕开”医院，由医保基金直接与企业结算。据公开信息，山东、陕西、湖南、江西、内蒙古、天津、河北、福建等多省份已开始推行集采药品的医保和药企直接结算货款。

如8月16日，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官网发布《我区三类医用耗材纳入医保基金直接结算范围》一文，其中显示，内蒙古自治区将省际联盟集中带量采购的心脏起搏器、弹簧圈和冠脉导引导管三类医用耗材纳入医保基金直接结算范围，有效解决医疗机构结算货款不及时问题。

当前，集采风暴席卷全国，医用耗材市场的价格水分大幅压缩，流通环节正在迎接大考，部分耗材市场的生产环节利润也在下降。变革之中，耗材回款问题也日益受到关注，超长回款周期与集采势必不可并行，直接结算成为破局点。

虽然全国范围内，医保基金与企业直接结算尚未全面推行。不过，已经开展直接结算的地区，回款周期明显缩短。今年2月，河北邢台市政府新闻办召开全市药品和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情况新闻发布会。邢台市医疗保障局四级调研员杨兴兵介绍，据调查，非集中采购药品耗材回款邢台市一般是6个月以上，甚至很多医疗机构一年多才回款，这样医院无偿占用了生产企业的流动资金，而生产企业减少销售费用的一个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提高价格。而集中采购在邢台市采用医保经办与配送企业直接结算方式，平均回款是30天，大大提高了资金周转率。

实施医保基金与医药企业直接结算，也是深化医改与医药反腐的重要举措。目前，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正全面展开，这场反腐风暴明确指向医药领域生产、供应、销售、使用、报销等重点环节和“关键少数”。而医药领域购销环节存在的问题最集中也广受诟病。

国家卫健委等部门日前发布的《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2023年下半年重点工作任务》中也提到，全面加强医药领域综合监管，推进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治理长效机制建设，进一步净化行业风气。

随着新一轮医改进程的深入推进，在国家多部门协同监管之下，当前“全领域、全链条、全覆盖”的系统化反腐整治行动有望破解长久以来的医药腐败难题，最终起到斩断利益输送、维护患者利益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