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郑植文 实习生王庆伟 上海报道

中东土豪砸金币的故事持续上演。

10月23日，智能电动汽车品牌宾理汽车BeyonCa官方宣布，于10月20日与总部位于沙特阿拉伯的投资集团Al Faisaliah Group Holding Company（AFG）签署了投资及战略合作备忘录。当天，BeyonCa还与在中东具有丰富汽车产业经验和资源的Q Auto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两天后，中国自动驾驶公司小马智行宣布获得了沙特阿拉伯王国新未来城（NEOM)旗下投资基金NIF的1亿美元投资。同时，小马智行与NEOM计划在沙特西北部的新未来城成立合资公司，为该地区提供自动驾驶技术解决方案。本轮融资资金将用于自动驾驶技术全球化研发和运营投入等方向。

今年以来，中东热钱源源不断涌向中国智能新能源汽车产业。早在今年6月，就有媒体报道，沙特投资部与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华人运通签署一项价值56亿美元（约合401亿元人民币）的协议，双方将成立从事汽车研发、制造与销售的合资企业。尽管高合汽车并未对此消息作出回复，但9月23日，高合汽车创始人丁磊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关于沙特阿拉伯工业和矿产能源部部长参观华人运通高合汽车中国运营中心，并与之讨论先进技术的经验以及后续合作机会，侧面证实了该笔合作的存在。

同期，蔚来汽车也宣布获得了阿布扎比机构CYVN Holdings的战略投资，总额为11亿美元。公开资料显示，CYVN是由阿布扎比政府拥有多数股权的专业投资主体，聚焦先进、智能移动出行领域投资。

随后，恒大汽车在8月发布公告，称获得了总部位于阿联酋迪拜的纽顿集团约5亿美元战略投资，另有6亿元人民币过渡性资金将分三笔到账，所有资金用于车辆的研发、生产及销售，其时恒大汽车宣称上述交易预计将于今年四季度完成。不过，由于恒大汽车9月28日停牌，连同近期中国恒大的一系列变化，目前纽顿集团暂停履行股份认购协议中的相关义务，希望恒大汽车给予相关明确回复。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中国的整车企业获得中东资本的青睐，位于汽车产业链上的自动驾驶领域也受益匪浅，早在小马智行之前，自动驾驶科技公司宏景智驾就获得了沙特阿美基金的多轮投资，累计超亿元。

“中美企业在新能源汽车上较为领先，中东土豪的投资有对冲能源风险的考虑，同时也考虑自己本土的产业升级，这是中东的统一诉求。”奥纬咨询董事合伙人张君毅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表示，中东投资者更看重的是具有豪华定位以及有国际化发展元素包括智能化属性强的企业。

各取所需

近年来，中东资本正在加速布局中国资产，其趋势正呈现飞速上升的劲头。数据显示，2023年中东资本与中国企业的投资合作已遍及汽车、石油化工、民航、医药、钢铁、互联网科技、有色金属等众多领域。

今年6月，港交所行政总裁欧冠升在第十届中国－阿拉伯企业家会议上表示，预计到2030年，中东主权基金的投资资本总量将从目前的4万亿美元增长150%至10万亿美元，届时可能将有超过总量10%-20%的投资投向中国。

目前看来，中东资本在中国新能源产业链上的存在感尤为强烈。“近年来，电动载人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电池等‘新三样’成为拉动中国外贸市场的重要引擎，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领先性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成绩中东资本也看得见摸得着。”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表示。

截至2023年7月，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量已突破2000万辆，并连续8年位居全球第一，全球市场份额超过60%。同时，涵盖关键材料、动力电池、电机电控、整车、制造装备、充电设施、运维服务、回收利用的产业链上下游已实现贯通，整车、关键零部件及材料等领域骨干企业正加速发展，不断突破行业顶尖水平。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付炳锋也指出，2000万辆标志着中国新能源汽车在产业化、市场化的基础上，迈入规模化、全球化的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正成为以实体经济为支撑的现代化产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走向世界、走向全球成为不少新能源企业当下的主要诉求。在今年4月上海车展期间，丁磊就曾表示：“过去，我们努力把全世界的品牌引入中国，今天，我们要把中国的品牌带向全世界。高合从创立之初，就立志于打造来自中国的全球高端品牌，所以在我们深耕中国市场的同时也放眼全球，2023年我们将开启全球品牌战略以及海外市场的拓展，欧洲和中东市场将是第一波。”在今年6月的2023中国汽车重庆论坛上，丁磊再度强调，中国新能源汽车未来趋势将走向高端化与全球化。

而对于中东而言，众多国家以石油收入为主要财政收入来源，沙特石油收入甚至接近其全部收入的近九成。尽管矿产资源给中东国家带来了可观收益，但仅仅依赖资源出口也不是长远之计，石油时代带来的红利正在逐渐收紧，加上不时的油价波动、不竭开发给环境带来的破坏污染等现象发生让中东越来越意识到新能源的重要性。

能源结构单一背景下，转型是当务之急，为摆脱过度依赖石油资源的困境，凭借“钞能力”，中东土豪一直在寻求多元化的发展路径，对外投资成为其中重要一环。而中东的投资实力强大，更偏向于长期价值投资，这些依赖石油受益的公司和国家，希望通过新赛道寻求战略对冲，新能源汽车无疑是合适的标的之一。

张毅也向记者指出，中东资本在过去50年里在能源板块获益良多，未来的几十年，全球资本市场对新能源领域都青睐有加，而目前中国的新能源产业链处在全球领先位置，不仅是技术、市场还有领跑的企业，因此成为了中东资本关注的重点。

有业内人士表示，中东资金像政府引导基金，把中国累积的部分先进产能输出中东，或根据当地国情提供一套系统性产业生态解决方案，并一次性带着产业上下游一连串的公司，通过投资落地的形式帮助中东建立产业能力，比起纯财务收益，中东资本更看重的是可持续发展及产业化的能力。

沙特方面曾表示，投资华人运通的主要目标之一是促进国内电动汽车制造业发展。在沙特的“2030愿景”计划中，发展电动汽车产业是其中一个重要部分，并设定了电动汽车目标,预计到2030年首都利雅得的电动汽车数量占比至少达到30%。而在小马智行获得沙特投资前一周，在阿联酋举办的全球性科技展会GITEX Global上，小马智行与阿联酋阿布扎比投资局签订合作协议，成为阿布扎比打造的智能驾驶汽车产业集群新成员，并获准在亚斯岛开展自动驾驶道路测试。

“投资小马智行是NEOM建成智能化、零排放、多元化交通体系的重要一步，这个交通体系让沙特新未来城的居民和社区紧密相连，也为造福人类技术的诞生提供土壤。这项合作使我们更加接近一个更安全、便捷、可持续的出行新时代。”NEOM陆地交通局执行董事Terry Wong表示。

雪中送炭

尽管相关产业发展具备显著优势，但烯牛数据《2023年上半年中国创投市场数据报告》指出，受宏观因素影响，2023年上半年创投市场热度低迷，共计披露融资事件4367起，同比减少38.73%，披露融资金额3010亿元，同比减少24.92%，融资事件数量与融资金额均为今年最低记录，而这一下滑趋势仍在延续。

更为谨慎的投资行为加剧了初创企业融资的难度，因而中东热钱也被部分企业视为“救命稻草”。在一众造车新势力中，蔚来是业务边界拓展最大的企业。从海内外的基础设施建设到自研电池、芯片、三电系统，再到手机，蔚来的全系自研道路像一个吞钱的无底洞，而来自CYVN的投资“雪中送炭”，为蔚来暂缓了“燃眉之急”。

而在去年年底，小马智行的一场大裁员捅破了自动驾驶虚假繁荣的泡沫。Robotaxi商业化落地的遥遥无期耗尽了资本对自动驾驶行业的耐心，热情褪去，对于仍需要大量资金来投入科研的自动驾驶初创公司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自2022年3月后，小马智行再未宣布获得一级市场的融资，IPO之路也异常坎坷，这家被众星捧月了数年后的明星企业在被资本“抛弃”后就此跌下“神坛”，比起理想，彼时的小马智行更需要活下去。

勒紧裤腰带生存的小马智行，一边通过大幅裁员和减少员工福利等方式降本增效，另一边不得不放下丰满的理想，面对骨感的现实，重新调整业务方向，开始布局L2以此养活自己。今年1月，小马智行正式宣布乘用车智能驾驶业务产品线——智驾软件品牌“小马识途”、域控制器“方载”以及数据闭环工具链“苍穹”，并已成立独立事业部运营该业务。于此，小马智行形成了自动驾驶出行服务（Robotaxi）、自动驾驶货运服务（Robotruck）以及乘用车智能驾驶业务（POV）三大技术前台业务板块。

今年以来，小马智行Robotaxi业务商业化落地成果不断。6月30日，小马智行乘用车和商用车入选广州市智能网联汽车首批车型准入目录，并获得广州市出租车和物流车示范运营资格；同日，小马智行在南沙常态化运行三年多的自动驾驶出行服务PonyPilot+正式开启收费运营，采用广州市出租车统一定价标准。10月，小马智行再获北京市智能网联汽车政策先行区首批乘用车“车内无人、车外远程”出行服务商业化试点通知书，获准在北京亦庄开启车内无人自动驾驶出行服务（Robotaxi）收费，这些都意味着小马智行开始“自我造血”。

不过，多线并行的小马智行仍然需要大量烧钱来实现技术的迭代和商业化运营落地，而中东资本的注资不但为小马智行充实粮草，也似一剂强心针，将信心再度传递给行业。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被中东资本眷顾的多家整车企业，都打着“高端”“豪华”的标签，业内人士表示，豪华定位的新能源汽车品牌更符合中东市场的需求。不过，被选中的企业在国内市场也都面临着不同的困境。此前，高合汽车国内销量持续低迷，当走量车型HiPhi Y下探到40万元以下，试图通过降价促销获取销量，尽管9月高合汽车的总销量为1735辆，相比往日已有明显突破，但相比头部造车新势力，也难言成功，向外寻求发展方能打开局面。

而宾理汽车还尚未造出车来，在日益内卷的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上，后来者还有多少机会可言尚且有待观察，但挑战必然不小。海外发力不失为一种选择，雷诺中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BeyonCa董事长苏伟铭表示：“豪华电动车将在2025年到2030年间进入S曲线的高增长阶段，这将是豪华车市场的最佳窗口期。与此同时，三电技术、高压快充、自动驾驶、智能座舱等组成的生态系统也日臻成熟。豪华电动车将成为中国最具国际竞争力的高端制造品牌名片。”

AFG首席执行官 Ziad AL Tunisi 表示：“BeyonCa不仅仅是一辆汽车，它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的合作将能够推动高质量电动汽车行业进入沙特阿拉伯”。他指出，沙特向世界，尤其是中国和中国公司敞开了大门，“希望我们在电动汽车领域的合作能够像之前在医疗领域一样获得成功。”

由此，中东土豪送来的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弹药，更是走向国际市场的舞台和机会。

打铁还需自身硬

中东土豪的大笔一挥，进场“扫货”并非“人傻钱多”。有媒体指出，中东资本的加持并非无条件，这些投资大都对业绩进展有要求，即将投资款拆分成为多笔，被投公司的业务发展到某个节点，才能获得一笔钱。也有业内人士表示，中东钱虽然看着多却不好拿，当地主权基金十分专业，决策层以本地王储人士居多，管理团队十分国际化，门槛相对较高。

10月初，恒大汽车发布公告披露战略投资的最新进展，公告表示，2023年9月29日，其接获纽顿集团一份函件指出，鉴于恒大汽车于2023年9月28日公布其股份暂停交易，连同近期中国恒大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进而亦会对股份认购协议及拟议交易带来重大的不确定性。根据股份认购协议，恒大集团债务重组完成及其他一系列前提条件是十分重要的交割先决条件。在此情况下，纽顿集团暂停履行股份认购协议中的相关义务。

纽顿集团称，根据过渡期资金支持协议，由于目前存在导致股份认购协议项下先决条件无法获得满足的情况，纽顿(浙江)汽车向恒大新能源汽车(天津)支付第二笔及第三笔资金的先决条件未能满足，其暂时无义务向恒大新能源汽车（天津）支付第二笔及第三笔资金。

而有了中东资本的加持也并非高枕无忧。

早在去年底，高端出行科技企业ENOVATE与沙特进行合资合同签约，成为中国首个在沙特投产的新能源汽车企业。彼时新闻称，天际汽车将同沙特本地Sumou Holding, 成立合资公司，共同在沙特阿拉伯投资两期约5亿美元，设立新能源汽车的生产制造和研发基地，年产约10万台新能源车。

而在今年3月，天际汽车（长沙）集团有限公司发布一则《天际汽车停工停产通知》称，鉴于公司资金情况和生产与销售计划影响，自2023年4月1日起，公司部分岗位实行停产、停工政策。停工停产期间，员工社保仍按照原基数申报。但在第一个支付周期后，相关员工将按照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发放生活费，直至公司恢复生产。在此期间，员工可自行寻找新的就业机会，并主动离职。

“对于这些样板企业，实际上他们在市场上的占有率目前都还比较低，年产规模也比较小，但资本对于这些企业的成长性是有期待的，这也是未来投资回报最关键的看点。”张毅告诉记者。而在长期的产业发展中，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始终是丛林法则，不论在哪个市场都如此，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硬核技术，又或者不能在持久战中保持一定的自我造血能力，淘汰是必然的，打铁还需自身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