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3日~5日，一年一度的全球投资盛事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Berkshire Hathaway）股东大会在巴菲特故乡奥马哈举行，吸引了来自全球各地约4万名投资者。

对于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以及许多股东而言，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年会。巴菲特长期合作伙伴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于去年11月去世，当时距离他100岁生日仅差一个月。巴菲特两位副手，即伯克希尔保险业务副董事长阿吉特·贾因（Ajit Jain）以及巴菲特指定继任者——伯克希尔非保险业务副董事长格雷格·阿贝尔（Greg Abel），接替芒格的位置与巴菲特一同回答股东的问题。

持股方面，截至2024年3月31日，伯克希尔的大部分股票投资集中在五家公司上：苹果、美国银行、美国运通、可口可乐和雪佛龙。其中，苹果的持股价值从1743亿美元下降至1354亿美元，而美国银行、美国运通、可口可乐和雪佛龙的持股价值则都有所增加。

连续第27年参加股东年会的对冲基金经理惠特尼·蒂尔森（Whitney Tilson）在现场接受了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的专访。惠特尼·蒂尔森是贝瑞研究（Stansberry Research）投资简报的编辑，创立了凯斯资本管理公司（Kase Capital Management），并在近20年时间里管理着三只价值导向型对冲基金和两只共同基金，管理资产规模最高时超过2亿美元。

惠特尼·蒂尔森。资料图

参会收获超越投资范畴

南方财经：你是第几次参加巴菲特股东大会？参会的原因是什么？

惠特尼·蒂尔森：这是我连续第27年参加巴菲特股东年会。我从事投资业务，18年来一直管理运营对冲基金，也是贝瑞研究投资简报的编辑，参会的初衷是想了解如何投资赚钱。我每年都来参会，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在这里学到很多人生智慧，学会如何养成良好习惯，比如如何在生活中秉持责任感和忠诚等，这些都超越了投资范畴。巴菲特和芒格讨论的所有事情，实际上对我生活的影响更甚于投资。其次是因为这里有很多优秀人才，吸引了来自全球各地约4万人，我可以招呼旧友，结交新朋，乐趣无穷。

南方财经：所以你参会已经快30年，今年与往年有何不同？

惠特尼·蒂尔森：最大的区别显然是查理·芒格的首次缺席，很明显感觉少了点什么。在股东大会上，大概有80%到90%的时间都是巴菲特在讲话，今年感觉确实少了一些灵动，那就是芒格尖锐而全面的评论。会议刚开始不久，巴菲特回答完一个问题后习惯性地转向左边喊“查理”，现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这个时刻如此美丽，如此深情。另外，会议开始环节有对芒格的致敬，包括播放相关影片以及巴菲特的讲话，盛赞芒格是才华横溢的建筑师（architect），巴菲特则是建造者（builder）、是木匠、是管道工。我觉得巴菲特说得很对，芒格是一个建筑师，他将伯克希尔·哈撒韦建设得卓尔不凡。

减持后苹果仍是重仓股

南方财经：今年股东大会期间沃伦·巴菲特说他们减持了苹果股票，但苹果仍然是伯克希尔持仓最重的股票，他们还增持了可口可乐的股份，你认为他们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惠特尼·蒂尔森：我认为苹果的调整主要是精简仓位，投资苹果可能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单体投资。根据粗略的计算，仅在苹果上，伯克希尔·哈撒韦已经获得1120亿美元的利润。它已经成长到占伯克希尔股权投资组合的大约40%。可以说，伯克希尔总市值的17%就是持有的苹果股份。因此，稍微削减一点并不过分，因为已经过于庞大，减持一些股票将利润变现并无不可，尽管巴菲特喜欢长期持有。而且，苹果的增长已经在放缓，它太庞大了，很难看出将来还能有多大的增长空间。我认为巴菲特可能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决定变现抽身。关于可口可乐，有意思的是，他几十年前买了可口可乐后，哪怕连一手股票都没有买入或卖出。所以再增持一点总感觉有点不同寻常。但是，可口可乐的调整本身并不能对伯克希尔造成太大的影响，至少不像以前那样大了。

公共事业板块投资更谨慎

南方财经：沃伦·巴菲特有没有特别强调哪个行业或产业最有希望获得更高潜在增长？

惠特尼·蒂尔森：有意思的是，大部分讨论并不是关于最大的机会在哪里，而是关于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即公用事业行业，因为巴菲特在那里投入了大量的资本，它与铁路行业都是两个资本极其密集型的行业。虽然巴菲特在过去的十年或二十年里持有大量现金，但是他在此投入了大量资本，虽然并不期待会取得多么不可思议的成就，但至少非常稳定，且该领域受到严格监管，我们将在大量的资本上获得良好的回报。在年度信函和今天的年会上，他和股东们都在质疑，监管环境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质疑这也许是个错误，可能不想再朝里面投入更多的资本。我认为，他和格雷格·阿贝尔一起向政治人物和监管机构再次发出了信号：如果不能创造一个公平或有吸引力的监管环境，我们就不会投入你需要我们投入的资本以便为增长的经济搭建所有新产能。所以，看看它的发展态势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买正确的股票并有耐心长期持有

南方财经：你刚才提到了沃伦·巴菲特倾向于长期持有股票，这对你来说就是价值投资吗？

惠特尼·蒂尔森：这就是我向所有人宣扬的，也是我希望自己做得更多的。你知道，大多数人认为巴菲特是个天才，是史上最伟大的投资者之一，因为他一直都是杰出的股票选手，他能精准地挑选出优质股票，但实际上，要在这些股票上收益颇丰，你不仅要购买到正确的股票，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自律性来长期持有它们，才能让复利的魔力发挥作用。在我25年的投资生涯中犯下的最大错误是，我曾拥有一些史上最好的股票（但没有坚持持有）。我曾以35美分的价格拥有苹果股票，以2.40美元的价格拥有亚马逊股票。我忘不了这些数字，因为它们让我痛苦不已。此外，我在12年前以8美元的价格拥有了Netflix股票，它的价值增长了90倍，但我赚了七倍后就把股票卖了，我还以为那是我的天才之作，但之后它又涨了10倍。

所以，这就是查理·芒格曾经说过的：“长线投资，不动如山。”你必须要有耐心和保持自律。事实上，我99%的时候都在耐心等待和保持自律，但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三四天会蠢蠢欲动。比如说，因为股票翻了一番，我认为我应该卖掉其中的一半。我会对自己说，“哦，我不想贪得无厌。”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作为一个投资者，贪婪是必需的。无论你拥有10只股票还是20只股票，所有市场研究和投资组合研究都表明，只有一两只股票会带给你80%到100%的收益，但这只有在你继续持有这些股票的情况下才会发生。你必须长期持有。因此，这是最重要的一课，但我认为这是被低估的一课，因为听起来太简单了。

人们通常都会焦虑。他们担心经济，担心美联储可能会有所动作，担心上市公司发布了一个疲软的季度财报，担心股票一年来都平平无奇。他们会失去耐心，然后把股票卖掉。但其实你不能这么做，因为在你的投资生涯中，只有一小部分你所拥有的（优质）股票会涨10倍，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你可能拥有一只涨了50倍甚至100倍的股票，在这整个期间你必须持有它。我有朋友参加这个会议，他们40年前以170美元的价格买入了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票，然后它上涨了10倍，他们在30年前又以1700美元的价格买入，到今天我的朋友依然持有，价值已经到了60万美元，这种投资才会让你变得富有，如果你没有这样做的耐心，那么你应该只持有指数基金。

南方财经：听起来你是价值投资的拥趸。一些人认为，在经济衰退担忧仍然存在，通货膨胀顽固以及高利率环境带来的风险下，市场追捧的AI（人工智能）相关概念股票价格太高了，有一定风险，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惠特尼·蒂尔森：这显然取决于你在谈论哪只股票。现在大家都在谈论的是英伟达，它的估值看起来显然太高了。

南方财经：它已经在800美元左右波动了一段时间。

惠特尼·蒂尔森：我忘了具体数字。没错，该公司的收入和利润已经非常高，在上一个季度收益增长了266%。但可能不用多久这种成倍的收益就会放缓。因此，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它看起来价值不菲，股票一直在飙升。我永远不会对押注英伟达表示怀疑，但我是个价值派。我在过去几年最看好的是脸书，元宇宙概念（热情消退后）其价格一度下跌80%，当价格低于100美元时我在贝瑞研究的每日新闻简报中坚定地指出，这是一个买入的天赐良机，因为这是一家划时代的好公司，拥有着惊人的商业模式，它正在面临的所有问题，比如从过度投资元宇宙到TikTok的崛起等等因素，都只是短期的或者说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事实证明，我说对了，在接下来的一年左右的时间里，股票价格上涨了5倍。

南方财经：那么，哪些是优质股票，是否有迹可循？

惠特尼·蒂尔森：它们有较高的利润率和主导市场的份额，它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即无需再投资或只需少量资本就能产生大量利润，还有就是，在一个长期增长前景光明的领域中成长。问题是其他人也能看到这些，因此你面对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判断其成长和吸引力会在未来的5年或10年中是否会持续，因为在经济系统中需要应对竞争者进入、技术变更等变化。第二个问题是你有可能付出过高的价格，所以得找到一个能以合理的价格进入的时机。这是让投资变得没那么容易的两个因素。

更关注企业而非宏观因素

南方财经：你会担心即将来到的衰退或者类似的事情吗？比如说宏观经济因素？

惠特尼·蒂尔森：我倾向于花很少时间来关注宏观经济。每五年或十年，我会判断某些宏观事件，比如房地产泡沫或互联网是否存在泡沫，然后采取行动。其他时间我会无视它，只会关注优质股票，立足长远、着眼未来，不会让短期的事情影响自己，比如美联储要做什么，诸如此类。大家都在说，“我们什么时候会遭遇硬着陆或软着陆？”我的观点是，不会有任何着陆，眼下美国经济正在蓬勃发展。因为经济运行得非常好，我觉得美联储不会大动干戈，如果有的话就是在降低利率方面。我们现在的担忧并不是衰退，担忧的是经济过热导致通货膨胀卷土重来。美国的经济表现现在比世界上其他发达经济体都要好，而且通胀仍然相对较小，在3.5%左右水平。在这个理想的情景下，我要坚持持有手上的股票。我觉得我们并没有进入泡沫领域，股票还会有良好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