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 见习记者林秋彤 记者程维妙 北京报道

近日，据媒体报道，93岁传媒大亨默多克试图修改家族信托结构的请求已被法院驳回。他想在自己去世后将旗下媒体资产的控制权交给其长子，而不是由四个子女平分。

默多克到目前有五段婚姻，在此前多段婚姻中，借助家族信托“守住”了百亿美元资产。国内公众相对熟悉的，或是邓文迪与他离婚时仅分走两套房产与两千多万美元。

随着默多克遗产“继承之战”的持续，家族信托这一财富传承工具也再受关注。

家族信托是跨越代际的财富管理与传承制度，特殊的法律和金融架构可让客户资产实现风险隔离、专款专用，从设立开始往往跨越数十年。不过伴随家族纷争等问题的出现，如何进行更复杂而个性化的多层架构设计？怎样确保委托人意愿、信托目的及受益人利益之间的平衡，避免设计不周产生的利益纠纷？多位受访人士表示，需要构建更具开放性、延展性与动态调整性的治理机制，来让家族信托更好地发挥价值。

“继承之战”未了

据媒体报道，知情人士透露，美国内华达州一位遗嘱认证专员驳回了默多克修改家族信托结构的请求，该请求试图在他去世后将旗下媒体资产的控制权交给其长子，而不是由四个子女平分。

这场“继承之战”备受关注，因为不仅涉及高达150亿美元的巨额财产，也关乎默多克“传媒帝国”的未来走向，甚至将影响全球英语媒体舆论的未来导向。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默多克将他的媒体集团发展成了一个横跨全球的传媒帝国，最主要的两家公司是福克斯和新闻集团，旗下拥有英国《泰晤士报》《太阳报》以及美国《华尔街日报》和福克斯新闻频道等众多知名媒体，价值达195亿美元。

去年9月，默多克宣布退休，正式辞去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职务，成为两家公司的名誉主席。此后，其52岁长子拉克兰·默多克成为新闻集团的唯一董事长。默多克属意长子接班，理由是双方的价值观更为接近。但这一决定引发了其他子女的不满，其他三个子女并不热衷于默多克的保守路线，次子詹姆斯甚至公开对福克斯新闻的立场持批评态度。

拉克兰的接棒更多是“行政权力上的继承”，其他三子女手中还有“实权”，即默多克家族信托的控制权。1999年，在被前两任妻子分别分走10亿、17亿美元后，默多克火速设立了不可撤销的“默多克家族信托基金”，将其持有的新闻集团与福克斯的股权装入信托架构，借助这个信托基金，控制两家公司。

默多克家族信托共设有8票，其中4票由默多克本人控制，其余4票由他前两段婚姻的4个孩子——和第一任妻子帕特里夏所生的长女普鲁登斯，和第二任妻子安娜所生的二女儿伊丽莎白、长子拉克兰和小儿子詹姆斯掌握，这四名子女可以参与业务决策和集团经营。默多克与第三任妻子邓文迪所生的三女儿格蕾丝、四女儿克洛伊没有投票权，仅拥有同等份额的信托股权，能享受家族信托带来的经济利益。

这两年，默多克改变主意，想推翻这一已确定多年的家族信托结构。他试图说服其他子女放弃对家族信托基金的控制权，以便让拉克兰独享。但协商无果，最终默多克诉诸法律，今年9月与其他三子女对簿公堂。

家族信托“守住”财产

随着默多克遗产“继承之战”推向高潮，家族信托这一财富传承工具再受关注。

对于默多克的请求被法院驳回，清华大学法学博士、中伦柏荣战略慈善与财富传承团队核心成员杨祥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在信托类型中，不可撤销信托的资产保护与隔离效果是最强的，但是凡事都有利有弊。由于它的独立性、隔离性极佳，导致现在默多克想修改信托条款都不能实现，因为在设立信托以后，他就已经放弃了对信托财产管理、变更等权利。

相比其他财富传承工具，家族信托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法律和金融架构，在此前“梅艳芳遗产争夺风波”“张兰欠9.8亿未还家族信托被击穿”等事件中，家族信托资金隔离、专款专用的特征也曾被广泛讨论。门槛较高的家族信托，除了基本的产品框架外，还可以进行更多复杂而个性化的多层架构设计。

不过多位受访人士指出，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一旦设计不周，比如对信托不同受益人的收益份额和收益条件没有明确和区分，就很可能产生利益纠纷。而且家族信托是跨越代际的财富管理与传承制度，从设立开始往往跨越数十年，随着形势变化，其结构的设计也可能会给家族或企业的平稳交接班带来隐患。

“信托公司作为受托人，在为委托人设计家族信托架构时，会围绕客户的复杂、个性化需求，在信托利益分配、受益人选取、监察人和投资代表设定等诸多方面进行规划安排，体现委托人的意志且合法合规。”一家中型信托公司家族信托业务部门负责人对记者表示，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以及委托人意愿及其家庭结构等关系的变化，国内家族信托在实操过程中，可为委托人提供一定的信托合同条款变更安排，受托人也会尽责对其变更情况进行评估，确保符合法律和监管要求。

杨祥也谈到，在给客户设计家族信托时，会根据客户的核心诉求来提出信托类型的建议。例如客户属于白领阶层，没有特别的风险隔离需求，往往可以建议客户做可撤销的家族信托；如果客户有极强的风险隔离效果需求，比如企业老板，那么还是优先考虑不可撤销家族信托，同时需要考虑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类变化并提前做好应对举措。

他进一步称，通常会为客户在信托条款中加入一些弹性条款，比如临时的紧急分配，以及在出现某些特定情况下，或信托治理出现僵局时，能授予某一个主体去终止或者调整信托架构。如在不可撤销的家族信托里面设置“保护人”机制，加入一个“保护人”角色，在面对可能发生的家族纷争时，能够斡旋不同受益人，委托人和受益人，委托人与受托人等主体之间的关系，最终由保护人给受托人去发指令。

国内家族信托发展仍待相关制度完善

在国内，伴随高净值人群增长，以及2023年6月信托“三分类”新规实施后进一步厘清家族信托的服务实质与内涵，家族信托业务快速发展。毕马威《2023年信托业报告》显示，家族信托业务的高速增长依然是未来3-5年的主基调。当前家族信托占信托业总规模的比例仅为2%，远低于成熟市场水平，发展空间显著。

不过目前国内家族信托业务仍面临一些问题。金乐函数分析师廖鹤凯对记者表示，家族传承会涉及很多类型的财产，但目前家族信托的信托财产还是以现金等金融资产为主。国内的税收制度对家族信托的诸多涉及事项也都没有明确规定，加上信托登记制度的缺失，限制了家族信托资产类型的多元化。

此前一家大型信托公司相关人士也曾对记者谈到，国内的税收制度对信托的征税环节和征税种类都没有明确规定，没有考虑到信托的所有权和受益权相分离的特点。“目前无论是股权还是不动产都没有非交易过户。如果委托人将不动产、股权等资产转入家族信托，需要按真实交易进行交税，涉及个税、交易税、契税、增值税等。虽然委托人仅是将资产通过委托信托公司的信托计划持有，但这个过程还是要按照实际交易的情况去纳税，这对开展非现金类家族信托存在很大掣肘。”

去年“张兰欠9.8亿未还家族信托被击穿”一事，暴露了离岸家族信托的资产隔离保护的漏洞，引发市场另一番讨论，即“信托公司给予委托人过多权力，会为日后埋雷”。

前述中型信托公司业务负责人表示，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委托人保留过度控制家族信托的权力，都会削弱信托的风险隔离功能。信托被击穿除了委托人控制权过大之外，还可能基于财产在置入信托之前已经不具有合法性（比如该财产属于非法所得），或者信托目的不合法（比如以逃债或避税等非法目的而成立的信托）。

如何应对这种风险？杨祥认为最主要的有两种方式。

一是建议委托人不要过多地干预到信托财产的管理和控制之中。如果一定要介入，那么最多把信托财产的投资管理权限给他，但不能让委托人享有干涉信托利益分配、变更和调整受益人等权利。

二是委托人可以在信托架构中增设角色，比如前述提到的“保护人”，把委托人原本想继续控制使用的权利，一部分分割给信托“保护人”，由第三方主体来行使权利，信托财产的管理运用和委托人就没有关系了。“当然委托人和保护人之间往往有一些协议相关的关系，通过保护人等角色的切入，能够让信托既照顾到委托人对财产的控制，又能够防范信托被击穿的风险。”他说道。

（本报记者林汉垚对此文亦有贡献）